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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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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

那日在古樹下,敖樅看了她很久。

卻什麽都沒說。

塗蘿只專心致志地擦著自己的劍,直到敖樅離開,這才起身,將天譴劍收回劍鞘,回了大殿。

她知道,他必然有什麽事情瞞著她。

等她從魔淵回來,她要從他那裏要一個真相。

霜華殿近來冷清不少。

晏和風踏入其中時,便感覺到那些仙家們說這裏如何熱鬧是名不副實。

他剛走到前院,就聽到院子裏傳來練劍的聲音——

擡眸望去,塗蘿一身白色勁裝,將袖子捋到肘部,露出一小截藕白色的胳膊。

她動作伶俐,劍風十分尖銳。

幾乎處處都朝著致命處去,不消多時,院中的古樹便斑駁累累。

只是這裏是九重天,即便是被強大的劍氣所傷,也能很快恢覆原樣。

晏和風索性停了下來,將將靠在石桌上。

他看著塗蘿的一招一式,微微瞇起眼睛。

她哪怕再如何天賦異稟,作為新神,她的實力也強到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了。

九重天那些神仙這段時日都在討論塗蘿,她幾乎是沒有任何過渡——就強大到能夠只身前去魔淵,並且毫發無傷地歸來。

這般迅猛的進步,普通正神壓根無法做到。

除非是吸取旁人發力修煉的異族,那倒是有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上升境界。

他正思索著,一道淩冽的風劃過他的鼻尖。

晏和風還未反應過來,便看到那天譴劍的劍尖,已經抵在了他的人中之上——

“沒想到和風星君竟然也會幹出偷窺之事。”

塗蘿面容淡然,無甚表情地看著他。

片刻後,她收回長劍,“找我有什麽事?”

晏和風眼睜睜看著那銳利的劍鋒從自己眼下移開,眉頭蹙得很緊。

天譴劍向來威力強大,倘若方才塗蘿稍微差池,他怕是能直接在她劍下滅了神格。

“……久聞天譴劍為七宙第一神劍,上斬佞神,下誅妖邪。”

他整理了一下領口,故作鎮定道:“今日一見,果真名不虛傳。”

塗蘿:“嗯。”

她手中拋著一顆石子,隨即手腕用力,徑直飛了出去。

晏和風循聲望去,便看到不遠處的地界上被砸出一個淺淺的豁口。

他直直看著塗蘿,“你心中為何有這麽大的戾氣?”

聞言,塗蘿手上的動作頓住。

她隨意將石子都扔在地上,不耐煩道:“扔幾個石頭就是戾氣重?我還沒把石頭扔你腦袋上呢。”

晏和風:“……”

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麽,最後還是作罷。

他在塗蘿身上感受到的東西,似乎都不一定準確。

見他不說話了,塗蘿淡漠擡眼,問他,“和風星君向來獨來獨往,頭一次主動來我府上,應當是有什麽要事?”

“稱不上是什麽要事。”

晏和風嚴肅起來,“我來找你,是想問問你,你為什麽要答應去魔淵?”

塗蘿:“天帝讓我去的。”

“你一介新神,不覺得深入魔淵有些太危險了?”

“我一介新神,如今能將你吊起來打。”塗蘿說話毫不客氣。

晏和風:“……”

他沈默半晌,說道:“我時常覺得,你我是同類,但有時候又覺得,是我感覺錯了。”

“同類?”

塗蘿淡笑道:“我應當不是什麽異族,若我真是異族,天帝應當知曉,斷然不會將天譴劍賜予我。”

聞言,晏和風也沈默了。

的確如此,即便天帝三令五申,異神與正神一族並無不同,但這天界終究是正神的天下,他原本就是遠古異神族唯一遺落下來的後人,在九重天一直是邊緣人物,足以見得異神族並不受重視。

倘若塗蘿真的是異神,別說是敖樅,九重天那些其他的仙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她淹死。

異神一族的神力實在過於野蠻,每每出生一個異族,都會引起七宙六界的重視,可以說每一個異族都會在重重監視下長大,確保他們不會使用本體天生自帶的本領,吸取旁人的法力。

他突然走到石桌旁,坐了下來,大有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,“你可知這把天譴劍是何來歷?”

塗蘿見他這般不客氣,也沒再管他,練起劍來,“但說無妨。”

劍聲錚錚,鐵影綽綽。

晏和風看著她的身段,蹙起眉頭,“你什麽都不知道,天帝說什麽你就都敢去做?”

“不知者無畏。”

塗蘿道:“正好我也需要找點事做。”

“你就沒想過自己為何會這般強大嗎?”

“想過,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,所以不想了。”

晏和風這下是真的沈默了。

良久,他對她道:“我還是跟你說說這把天譴劍的由來罷。”

——傳聞中,一直都是因著有數萬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,才會形成如今這六界七宙的局面。

那時的異神族還是鼎盛時期,不少遠古神族都是異神。

但因為異神族與正統神修煉法術不一樣,早年跟正統神界對立。

神界認為異神天生心邪,管理十分嚴格,將異神分為邪神和妖神,妖神受正統神界管理,但邪神必誅之。

異神因為人少勢微,處於劣勢,但因著反抗激烈,所以一直是你消我長,此起彼伏。

那時有三大遠古神,一直在為神族之間和諧相處而奔走——

渡厄、龍蘿,以及敖樅。

三人是生死之交,一起救助那些被無辜打成邪神的異神。

但他們知道無論正統神界還是異神,都有無辜之人,便只是救助,從不站隊。

三神之中,渡厄與龍蘿是道侶。

龍蘿懷孕後,態度發生轉變,認為只要他們一日是異神,就會受到正統神界的歧視。

憑什麽都是神,異神卻處處低正統神一等?

再加上她親眼看到無辜異神因為一點小錯誤就被打成邪神誅殺,她不願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個不公平的世界,便加入了邪神隊伍。

渡厄與她觀念相悖,正統神族誅殺邪神,而邪神也會無差別誅殺正統神族。

他與敖樅都是中立派,想讓正統神族與異神族達到和解。

龍蘿認為正統神族的偏見不可能消失,便義無反顧加入邪神。

一場大戰,邪神節節敗退,龍蘿生下龍鳳胎後被正統神族抓獲,打算剿滅所有邪神,龍蘿用盡全身修為保全族人,自己只剩一縷魂。

渡厄與敖樅被激怒,殺了正統神族的神帝,牽制住正統神族,保護了剩下的邪神,讓正統神族跟異神達成和解。

之後渡厄與龍蘿一齊身消道隕,只留下敖樅——也就是如今的天帝。

而那場神魔大戰中,龍蘿用的,就是那把讓六界聞風喪膽的天譴劍。

她雖然在邪神陣營,最後卻為了兩族能夠和諧相處,放下手中長劍,血染兩軍,這才平息了那場大戰。

龍蘿的真身是一條遠古神龍,後來便稱她為神龍女,載入神界的史冊。

只是時間過去得越久,知道這些往事的人就越少。

晏和風也是因著自身異族的身份,在九重天無人來往。

孤單寂寞時,便只有看書消遣,才知曉這麽多。

聽完,塗蘿表情無甚變化。

她淡淡道:“也就是說,如今的天帝敖樅,也極有可能是異神?”

說到這裏,晏和風的神情嚴肅起來。

他直直望進塗蘿的雙眸,道:“這件事我只跟你說起過,你不要流傳出去。”

塗蘿頓了一下。

她收起劍,望向他,“什麽意思?”

晏和風嘆了口氣,站起身道:“這些事情,也是我無意之中在一間藏書閣發現的,裏面全都是上古神籍,我看完之後也很震驚,畢竟如今的九重天,都知道我才是唯一的那個異神……”

“你說的那個藏書閣,在哪裏?”

塗蘿顯然不太相信他說的話,蹙起眉頭。

“就算你現在找到,也沒什麽用。”

晏和風道:“自我那日不小心誤入之後,就再也不曾找到過,想必是誰做了什麽手腳,將那些東西都銷毀了。”

他沒有明說是敖樅。

但塗蘿也大抵聽了出來。

她背對著他,“明日我便要去魔淵,你說的這些,我會當作沒有聽到。”

話落,她便徑直轉身,回了屋子。

晏和風看著她的背影,良久,才從霜華殿離開。

臨走前,尤汐倒是來見了她一面。

塗蘿正準備出發,尤汐給了她一個護身法寶,“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靈玉,此去魔淵,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呀。”

塗蘿原本想拒絕。

但對上尤汐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,她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,只點了點頭,“知道了。”

魔淵。

四處彌漫著濃重的魔障,黑色迷霧將四方大央籠罩住,只能窺見絲毫光影。

而這些罕見的光,也都輪回湮滅在飛舞的魔氣中。

終年不見天日。

塗蘿一襲白衣勝雪,站在深淵之巔,裙角無風自起,睥睨著身下一眾魔物,“不想白白受死的話,叫你們那位新上任的魔君出來——”

“又是你?九重天是沒有神仙了嗎?屢次三番要一個新神出征!”

熙熙攘攘的小兵聚集在塔下,沖著塗蘿叫嚷。

這些小兵的戰力幾乎可以說是忽略不計。

但塗蘿發覺,魔淵異常團結,即便是這些充當炮灰的小兵們,也都誓死效忠他們的魔君。

“我不殺你們,讓你們的魔君出來。”

塗蘿眼神淡淡,“但如果你們非要受死,我不介意成全你們。”

“就憑你也想見我們魔君?”

“待我們魔君日後剿滅了九重天,定然將你的項上人頭掛在南天門!”

“多說無益,有本事就殺了我們!”

前淵吵吵嚷嚷。

魔座之上,一俊美無儔的男子閉著眼,漫不經心道:“是九重天派人下來了?”

上任魔君身邊跟著伺候的見邪湊了上來,回道:“回稟魔君,是那位不久前才飛升的定龍神女,就是她殺了我們魔淵不少大將!”

男人眼中沒有一絲波瀾,眉心的墮魔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,“那就再派一些有用的魔將出去迎戰,不要在本座耳邊吵鬧。”

見邪面色為難。

他們這位新上任的魔君,實力超群,有著一夕之間讓整個魔淵臣服的強大——但他卻只執著於尋找讓靈魂起死回生的辦法,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。

因著他所尋找的法子,畢竟是有違天地道法的,自然會受到不少阻攔。

他便大開殺戒,無論是誰試圖阻止他,他從來不留活口。

上任魔君,就是在他手下灰飛煙滅,連一點渣渣都沒留下。

他思索良久,小心翼翼道:“屬下只是擔心若是那定龍神女打上門來,萬一打斷了魔君的計劃就不好了……”

在魔淵的這段時間,這個男人就一刻不停地在試驗起死回生之術,但凡有任何能幹擾他的因素,都是殺無赦。

果然,高高在上的魔君蹙了蹙眉。

手中的魔劍一閃而過的戾氣,他徑直起身,“速戰速決。”

刀光劍影,血肉橫飛。

塗蘿自認不是戾氣深重之人,卻在這彌漫的血腥味中獲得了短暫的平靜。

不對……

還是不對……

即便飛升、即便成神、即便立功,但心中始終有個空茫的缺口,讓她無法安寧。

她手持天譴劍,一路殺到魔淵大殿,便看到傳說中的新任魔君出現在她眼前。

一團濃重的黑霧而過,她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——

塗蘿頓了一下,有些詫異,“……是你?”

那位魔君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,也長久地怔住了。

他像是不會思考,連眼神都不會變化。

喉結上下滾動,竟是吐不出一個字,只有逐漸沈寂的雙眸猩紅了一片,翻湧著滔天的狂喜。

與他相比,塗蘿平靜得多。

短暫的驚詫過後,她眼底甚至生出一些譏諷的笑意:“好久不見啊,祁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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